从小张到老张——纪念北大图书馆张宝生老师
编者按:北京大学图书馆张宝生老师近日离世,凡曾与张老师有所接触、得到过他帮助的北大师生都深感哀悼。为表达我们的哀思,“论文衡史”公众号特编辑推送本篇图文,以为纪念。所有文字均由北京大学图书馆栾伟平老师搜集、整理和编排,图片均由北京大学图书馆邹新明老师在征得张老师家属同意后提供,特此致谢。北京大学图书馆特转载此篇文章,深切悼念张宝生老师。
张宝生,2018年摄于北京大学图书馆
张宝生老师生平简介:张宝生1955年2月25日生于北京。1971年12月参加工作,1975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71年12月—1975年10月在北大图书馆工作,因工作表现突出被推荐上大学,于1975年10月—1978年8月就读于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毕业后回到北大图书馆工作,先后从事报刊阅览室、书库管理等工作,主要从事晚清民国报刊的读者服务和咨询工作,对工作认真负责,严谨求实,对相关馆藏了如指掌,如数家珍,热情为读者服务,主动解决读者疑难。曾作为研制人员参与1992年《中文核心期刊要目总览》科普类期刊、1996年《中文核心期刊要目总览》妇女运动与组织类期刊的研制工作。2000年8月任副研究馆员。2015年3月在图书馆退休之后返聘,直至2021年4月因病回家休息。张宝生老师热爱图书馆事业,工作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深受同学和老师们的爱戴。张宝生老师因病医治无效,于2023年7月11日在北京逝世,享年68岁。
师生们对张宝生老师的表扬和纪念
大约40年前,我因工作关系,采访过《燕京大学〈读书与生活〉与“读书与生活社”》一文作者张宝生的“模范事迹”。那时他是北京大学图书馆的一名最年轻的职工。以后几十年里,我常去北大图书馆解放前旧报纸期刊室(现在名“过刊室”)查阅资料。我得到他的许多支持帮助。我们成为熟悉的友人。几个月前,我为搜阅编辑校核林庚先生的集外佚诗,去图书馆“过刊室”查阅资料。归来后不久,张宝生便将他已经写好的这篇介绍燕京大学《读书与生活》杂志及“读书与生活社”的短文,发给了我。我读了之后,觉得这篇短文,对于研究1940年代中期北京校园思想生活和文艺创作,所作的考察发现和叙述分析,有一定的史料价值,便推荐给了《新文学史料》主编郭娟女士。她很快回复邮件,慨允予以刊登。
……张宝生对于燕京大学《读书与生活》这个小小刊物的关注,阅读刊物的内容,偶然让我读到他对于这个刊物朴实介绍的文字同时,也让我从这份刊物里面,得到了这份意外的收获和惊喜。我恭贺他的短文能在《新文学史料》上刊出,也应该感谢他多年里默默无闻的劳作!
2014年7月16日
——北京大学中文系孙玉石教授《推荐附语并关于冯至、阿垅的诗》,《新文学史料》, 2014年第4期,此文题目中的“推荐附语”,指的是推荐张宝生老师《燕京大学〈读书与生活〉与“读书与生活社”》一文。
不满足于整理、排印的作家诗文集与小说单行本,以研究梁启超为契机,我从追踪其“新文体”发生的《新民丛报》阅读中,获得了丰富的史料和乐趣。在众生喧哗的原生态场景里,早已逝去的作者及其作品都是如此的鲜活与生动,近代文学研究也在我眼中顿然改观,呈现出巨大的魅力。由此一发而不可收,我成了旧报刊室的一位长期读者,并先后认识了在这里工作的几任馆员。以致当我向学生提起“小张”,即现在该室最年长的馆员张宝生时,学生不禁失笑,他们眼中的“张老师”,应该称为“老张”了。
……
实际上,不只我个人,旧报刊室也已然成为中文系近现代文学研究方向的学生们不可或离的宝地。可想而知,2004年暑假开始,图书馆的旧馆部分将进行全面维修改造、该室将暂停开放的消息传出后,学生们有多沮丧!恰好在那个秋季学期,我预定开设“晚清报刊研究”选修课。于是,以此为由头,我找到曾经在畅春园55楼做过邻居的戴龙基馆长,请他设法解决旧刊的阅览问题。戴馆长果然急人所急,硬是在已经拥挤非常的连体新馆中,为我们保留了一方天地。我和学生们因此可以在现刊室中专门辟出的一小块空间里,挨挤着坐在紧凑摆放的四张阅览桌边,肆意查看所有的晚清民国期刊。这项特别的举措在馆中持续了一年,由此给小张等人造成的不便与工作量的增加,常令我心怀歉疚,而看到众多学子的课程作业以及学位论文得以按时完成,又使我至今心存感激。
——北京大学中文系夏晓虹教授《享受最优厚的待遇——写在北大图书馆建馆110周年》,《图书馆的瞬间与永恒——北京大学图书馆110周年纪念文集》,北京大学图书馆2012年版。
的确,如文章所说:“不止是我,北大中文系几乎所有研究中国近现代文学的同学都曾经受惠于他。”
我觉得在图书馆工作的老师都特别好,兢兢业业。我写博士学位论文《海派小说与都市文化》时受惠于他们很多,所以在出版后记中列出了很多图书馆工作老师的名字,以铭记他们的贡献!刚查了一下,怎么就把张老师落下了,记得毕业后还曾介绍学者去找他帮忙。张宝生老师天堂安息!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李今教授,摘自李教授2023年7月12日朋友圈。
张宝生,2018年摄于北京大学图书馆
北大中文系近现代文学、当代文学部分已毕业学生悼念张宝生老师
那时候还没有近现代报刊方面的电子数据库,基本上天天烦请张老师调取民国旧报刊。现在有数据库也还不行啊,启事、书籍广告啥的,扫描时都省了,这两天我还在找原刊。每当翻看原刊时,我就会想起默默无闻、沉默寡言的张老师。
——南京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葛飞
每次借阅厚重的报刊,又经常调换,是有点担心的。可张老师从未有过一点的不耐烦。他看起来心无芥蒂,使我以为他是隐逸的仙者。
——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何宏玲
在北大读书的时候,没少麻烦张老师。每次去过刊室查阅旧报刊,把写好的单子递给他的时候,他都会非常仔细认真地看一会,我想他脑子里面一定有一份目录,光看题名就能快速而准确地把你需要看的报刊找出来。毕业后时不时仍会回来查资料,他还记得我的名字,偶尔还跟我寒暄几句,让我倍感亲切。随着数据库的发展和普及,大多数旧报刊都能在网上直接阅览,过刊室去得也越来越少了。张老师也退休了,让我后来再去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物是人非之感。没想到就听到他过世的噩耗,不禁悲从中来。张老师安息!
——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季剑青
总以为去北大图书馆看旧报刊是很容易的事。那里有张老师,他会为我们搬出一本又一本的原刊。很突然地,平时能跑马拉松、对学生十分和善的张老师不在了。而有他在,仿佛可以一直拖延着做学生。从此,总是绿荫环绕的期刊室让人每一想起便会心头泛起难过,以往它是给人带来安宁和幸福的房间。张老师是去往了一个安宁的地方吧。爱找期刊的人们,只能恍然若失地“在路上”继续找书,看书了。而在以后翻阅每一本旧期刊时,应该都会想起张老师。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文学院教授 丁文
一位兢兢业业的图书管理员,活在数十年间北大文史两系学子的心里。不朽。
——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教授 彭春凌
啊?从栾师姐处得知噩耗,心里十分难过。夏老师的学生应该都和张老师打过交道吧。记得当年一边写博士论文,一边怀着宝宝。也是一个雨天,我挺着大肚子,打着伞,背着电脑去图书馆整理资料。张老师看到我来了,特别诧异,说这天你还来啊。我指指肚子说,得和她抢时间啊。往事历历在目,斯人已驾鹤西去。哀悼!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副教授 李静
经常泡过刊室的学子很少不受惠于张老师的。他不避繁难地给同学们忙来忙去搬报刊,提供各种帮助的身影,至今仍历历在目。感念,哀悼。
——商务印书馆学术中心 倪咏娟
荒江野老素心人。在寂寞的行旅中,每天见面的张老师是一种稳定的力量。总以为,时间在他那里恒定,如同他所在的图书馆。
张老师平日端严少语,但一笑起来,眼睛特别亮,有顽童戏谑之味。张老师脸长得老成,所以得知夏老师称他为“小张”时,我们一众学生都很惊讶,之前都默认为是“老张”。
——北京市社会科学院满学研究所 王鸿莉
悼念张宝生老师!旧期刊部的张宝生老师,是1970年代北大国际政治系的大学生,长年在书库中默默工作,矮小的身躯套着一件不太合身运动服,宛若一名老工人。但他实在是一位大隐隐于图书馆的“扫地僧”。我们到前台调刊,常看到这位张老师在伏案看书作笔记。通常你在前台报出公元某年或某干支,他便能迅速定位到同治、光绪、宣统某年文献;他对许多报刊的栏目、构成、沿革了如指掌,总能带来电子目录语焉不详的惊喜。我们专业方向的老博士们,在完成论文或出书之后,都会记得寄他一本。
——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陆胤
写硕士论文和博士论文时,有段时间长驻旧期刊室,得到张老师的很多帮助。他待人亲切温和,做事细心认真,对待学生,能给予方便的尽量给予方便。毕业几年后回去查资料时,张老师仍然能喊出我的名字——后来才知他记得很多学生的名字。张老师是一个平凡的人,做的也是平凡的事,但他的敬业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费冬梅
在北大图书馆四楼那个面积不大的静谧的过刊阅览室,张老师是永远的“定海神针”,他总是能迅速地帮你找到你需要的刊物,不动声色地递给你,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无事的时候,张老师便静静地守着他的一方登记台,自己同样看些资料做点研究。北大有多少近现代专业的学子,都受过张老师的恩惠!张老师看似不苟言笑,实际上对学生总是竭尽所能,现在回想起来,张老师对于学生的那种耐心和热心,其实也是出于对学术或者说知识的一种尊重和守护。那天看着朋友圈满屏的悼念文字时,觉得很触动。若从世俗标准看,张老师似乎只是个平凡的图书馆员;但他又是如此的不平凡,当他匆匆离世的时候(六十八岁实在还太早了些),有那么多毕业多年、分散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前北大学生发自内心地悼念他,又有多少看似有权力地位的人能做到这点。这些自发的悼念,比任何外在的东西更能说明张老师人生的意义。看到栾师姐说,张老师每当说起送毕业论文给他的学生都如数家珍,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惭愧和怅惘。在我的博士论文后记中,我也特别感谢过张老师,送给过他我的博士论文。可是,当我的书出版时,人在美国访学,现在我即将回国,却永远来不及送书给张老师了!
——中山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林峥
张宝生,2018年摄于北京大学图书馆
同事悼念张老师
怀念张宝生老师
北京大学图书馆 邹新明
张宝生老师离开我们一个周了。
一周前,我在去南京的高铁上得知宝生老师离去的消息。虽然之前对他的病情比较了解,前一天的下午刚跟吴政同老师去校医院看过他,知道已经很严重了,但是得知消息还是觉得很突然,很难过。我赶紧给准备当天下午去看望宝生老师的武振江馆长打电话,电话接通后,没说话已经忍不住哽咽了。
张宝生老师应该是我认识的第一位北大图书馆的馆员。大概是1997年,我那时还在清华读硕士,因为写论文,到北大图书馆的晚清民国报刊阅览室查资料,是宝生老师接待的我,当时的阅览室还在原燕大图书馆,现在的校档案馆的二楼。我那时工作还没确定,也没想到会跟宝生老师成为同事,只是对他业务的熟练,工作的认真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1998年我到北大图书馆工作,被安排在办公室,宝生老师在期刊部,因此接触并不多。2005年7月特藏部成立,我到特藏部工作,当时宝生老师负责的晚清民国报刊尚未并入。随着特藏部的发展,应该是在2009年下半年,宝生老师和他负责的晚清民国报刊加入特藏,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跟宝生老师接触逐渐多起来。我在电脑里能找到的宝生老师最早在特藏部的照片,是2009年12月30日特藏部年底聚餐。
2010年2月1日,晚清民国报刊和台湾文献阅览室(401)正式对读者服务,由张宝生老师跟徐惠玲老师负责。我因为要查一些晚清民国报刊,经常找宝生老师,对于他业务的熟练真是佩服不已。只要说出刊名或报名,他不用看书架上的索书号标识牌,径直走到某排,并且定位到某列书架前,不会有差错。这让我想起很多北大人回忆起的民国时期北大图书馆的一位姓李的老馆员,他也是对馆藏了如指掌,让人记忆深刻。宝生老师跟他比,应该是一点也不逊色。
宝生老师性格稍有些内向,不过如果大家比较熟了,也会经常开个玩笑,让人有“老顽童”的感觉,部门每次出游或聚餐,他都有很多可爱的表现。在与人交往方面,他是有自己的选择的,部门的老师都知道,他跟吴政同老师关系最好,有时候因为工作的关系到北大文库,总是要跟吴老师开个玩笑。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被宝生老师“审查通过”,加入他们的吃饭团,我们仨成为午饭的饭搭子,再后来又有吴冕加入。这中间有件事情记忆犹新,一次午饭时,宝生老师突然拿出一瓶小二,两个茅台小酒杯,因为吴老师不喝酒,所以就我跟宝生老师“偷偷”小酌。这样的事情大概有过几回。宝生老师喜欢喝点儿小酒,部门聚会或者春游、秋游时,一般都会带上酒,大家喝点儿酒,随便聊聊,挺开心的。2014年12月,我唯一一次跟宝生老师出差,还有张红扬老师,去开封考察一家私人晚清民国报刊收藏。记得忙完一天之后,晚饭时跟宝生老师喝了点儿酒,聊天解乏。
除了喝酒外,我跟宝生老师交流比较多的是跑步。宝生老师常年坚持跑步,每天十圈左右,几乎风雨无阻,应该是已经到了不跑难受的地步。所以每天见到宝生老师,都会问他跑了几圈。让我佩服的是,他曾参加过几次半马,后来还跑过全马,他动员过我,我没敢参加。有一阵子我坚持每周两三次到五四操场跑个四五圈,宝生老师知道后很高兴,一直鼓励我坚持。
宝生老师的父亲是个厨师,大概他也得了些真传,比较会做饭,对食材也比较讲究,经常去牛街买牛肉,也到八一中学附近买吃的。2012年学校春季运动会,我参加跳远比赛,不慎跟腱断裂,被迫在家休养。还记得宝生老师和吴老师一起去看我,带的是他从牛街买的食材并亲手做的红烧牛尾骨,说是给我补补筋骨。那份浓香和情义,至今难忘。
生命有时候很顽强,有时候又是如此脆弱。很难想象像宝生老师这样耐力很好,意志坚韧的人会就这样走了。我和同事们一样,都觉得非常痛惜。
愿宝生老师在另一个世界没有病痛,自由呼吸,自由奔跑。
2023年7月18日
2005年张宝生在北京昌平区静之湖
悼念北大图书馆张宝生老师
北京大学图书馆 栾伟平
惊闻张宝生老师于今日(2023年7月11日)去世了。没想到这么快,张老师只有60多岁,这么年轻。
张老师毕业于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1971年到馆工作,是老馆员了。2003年,我来到北大读书,因为所学专业和毕业论文的关系,我经常到旧报刊室看书,有时候一周去好几次。那时候还没有近现代报刊方面的数据库。需要查阅晚清民国旧报刊时,都需要张老师去取。不管取多少刊,张老师从来没有嫌烦过。记得有一段时间北大图书馆装修,旧报刊室没有地方看书了,张宝生老师让我们到他的工作台上看书。和他一起在阅览室值班的不乐意了,还说了他几句。我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不止是我,北大中文系几乎所有研究中国近现代文学的同学都曾经受惠于他。我想,历史系研究中国近现代史的同学也曾经受惠于张老师吧。好几个同学毕业后,会带着毕业论文去图书馆看他。经常有同学托我向张老师问好。每次转告张老师的时候,他都很开心,说起那些回来看他,送毕业论文给他的同学的名字如数家珍。
2017年,我来到特藏部工作,有幸成为张老师的同事。对我来说,他不止是同事,还是老师。张老师退休后,又继续返聘,在图书馆401室工作。两三年前,张老师生病了,不再返聘。听说今年三四月份张老师就开始住院了,一直就想去看看张老师,犹豫又犹豫,总是担心打扰,一直没有去看。今天惊闻张老师去世,很难过。
张老师一路走好!很多同学都感谢你,记着你。你活在很多人的回忆里。
现在外面正下着雨。
2023年7月11日